緣何落筆寫“驚慌”–找九宮格會議室文史–中國作家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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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天祥的《過零丁洋》,我上初中時就讀過,這應當是先生必背的一首古詩,所以致今記得清明白楚:“辛勞遭遇起一經,干戈零落周圍星。江山破裂風飄絮,出身浮沉雨打萍。驚慌灘頭說驚慌,零丁洋里嘆零丁。人生自古誰無逝世?留取赤忱照歷史。”這首詩描述了文天祥為抵禦元軍轉戰贛南與珠江口,卻著著失敗的慘痛經過的事況,到最后被俘,他抱定不平而逝世的決計,要在史冊上留下不朽的英名。文天祥借此流露出赤血丹心的剛直襟曲,成為傳播千古的品德榜樣,小樹屋代表了中華平易近族頂天登時的脊梁。

少時讀這首詩,重點在尾聯,它好像生長的沒有方向年夜海中,領導我們性命走向的燈塔。至于頸聯說的驚慌灘與零丁洋,我只將其作為文學修辭對待;“驚慌”對“零丁”,對仗技能嫻熟,恰似高手打網球,一來一往,舉措精美。直到移居噴鼻港,不時搭船往澳門,有一次路過珠江口海域,伴侶指著海中一座孤零零的島嶼對我說:“這就是孤立島,我們航過的這片水域恰是孤立洋。”我才幡然覺悟,文天祥詩中的“零丁洋”本來真有其地;他被元軍追擊,在珠江口水域逃生,海天茫茫,命懸一線,那種奸臣孽子孤家寡人的心情,有了逼真的下落。

至于驚慌灘,也確有其地。1274年,擔負贛州知州的文天祥奉詔征兵勤王,他率兵將萬余人沿贛江而下,前往捍衛京師小樹屋臨安,在途中顛末驚慌灘。驚慌灘位于今江西省萬安縣,是“贛江十八灘”之一,《年夜明一統志》卷58“贛水”提到:“(贛水)在府城北,章、貢二水合而為一,故名。北流至萬安縣,其間有灘十八,怪石多險。”與歐陽修同時代的余靖有《贛石》一詩,曾描述十八灘之險:“萬堆頑碧聳嶕峣,壅遏江流氣概驕。戲馬陣橫秋戰苦,水犀軍亂夜聲囂。呂梁謾記莊篇險,滟滪休夸蜀道遠。怒激波聲猶可避,中傷榮路不相饒。”《萬安縣志》記十八灘:“贛州二百里至岑縣,又一百里至萬安。其間灘有十八,舊皆屬虔州。宋熙寧中,割地立縣。自贛城下二十里,曰儲、曰鱉、曰橫弦、曰天柱、曰小湖、曰銅盆、曰陰、曰陽、曰會神,以上九灘屬贛。自青州下至梁口,乃萬安縣地。其灘,曰金、曰昆侖、曰曉、曰武朔、曰小蓼、曰年夜蓼、曰棉、曰漂神、曰黃公。灘水湍急,惟黃公為甚。”

黃公灘地勢險峻,不只暗礁密布、水流湍急,又因龍溪河水在此匯進贛江,江中漩渦甚多。加之瑜伽場地宏大的礁石在水中若隱若現,可通航的水道非常狹小,僅容一船往來。處所上有人稱黃公灘為“閻王灘”,還有順口溜傳播:“十根竹篙九根斷,十船過灘九船翻,一船已過嚇破膽。”黃公灘在文人的詩作中寫作“驚慌灘”,從過灘時的觸目驚心來看,倒也恰到好處。

比余靖晚一代的蘇軾,在1094年遭貶惠州時路過贛江十八灘,留下了《八月七日初進贛過驚慌灘》:“七千里外二毛人,十八灘頭一葉身。山憶愛好勞遠夢,地名驚慌泣孤臣。長風送客添帆腹,積雨浮船減石鱗。便合與官充海員,今生何止略知津。”這首詩先寫遭貶之凄涼,白發蒼蒼的白叟流浪萬里邊荒,只身經過的事況贛江十八灘的風險,情何故堪。繼而憶起身鄉蜀地有“錯愛好展”,此刻卻船過驚慌險灘。隨后筆鋒一轉,自嘲自慰,說雨后水漲船高,長風破浪,本身經過的事況的升沉和曲折足夠多,能充任熟知津渡的老海員,避兇趨吉。蘇軾在詩中自注:“蜀道有錯愛好展,在年夜散打開。”可見他借此詩的頷聯,以“山憶愛好”對“地名驚慌”,展示他闊別故鄉、被貶至嶺南的波動。但當蘇軾路過險灘時,地名真的是“驚慌”嗎?

宋人邢凱在《坦齋通編》里說,底本地名是個人空間“黃公”,蘇軾為了對仗,也為了充足表達詩境,私行把地名改成了“驚慌”:“(贛水)自下而上,第一灘在萬安縣前,名黃公灘。坡乃改為驚慌,以對愛好。”清人施閏章則說:“‘驚慌灘頭說驚慌,零丁洋里嘆零丁’,偶用取巧,然實黃公灘也。子瞻(施閏章誤認為此詩是蘇軾所作)誤用之,遂成美談。”

實在,蘇軾并沒有“誤用”,這是他放飛想象居心改的,倒也合適過灘時膽戰個人空間心驚的心情。究竟此后闊別華夏,于嶺南貶地流浪,遠景實在令人擔心,豈止是驚慌!好在蘇軾氣度坦蕩,在漲水之際度過險灘,不由自誇是經過的事況過有數津渡的老海員,那口吻頗似今世蜀人說的,“逝世豬不怕沸水燙”。而文天祥面對國破家亡,流浪至此,心坎當然只剩“驚慌灘頭說驚慌”。《過零丁洋》是文天祥被俘后作的,他回憶本身九逝世平生的經過的事況,心志已定,以逝世報國,進而吟出萬古流芳的詩句:“人生自古誰無逝世?留取赤忱照歷史。”

明天的驚慌灘,因萬安水電站的扶植,不再讓人覺得驚慌了。萬安水電站是今朝江西省最年夜的水力發電廠站,壩址把持的流域面積占贛江全流域面積的44%,在供給電力之余,統籌防洪、澆灌、養殖、航運等綜合效益,還打消了贛江十八灘航程的驚險。假設蘇軾和文天祥天上有知,看到“高峽出平湖”,會不會感嘆山水異色,不知若何落筆寫驚慌,只能“當驚世界殊”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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